为什么历史上最长时间的“前夫哥”是曹魏王朝的后裔陈留王?
公元420年,出身低微,从行伍中杀出血路的宋武帝刘裕逼迫东晋恭帝司马德文“禅让”,是为南北朝中的宋朝。
就此,延续时间数百年的晋朝宣告结束,历史来到了南北朝的时代。
按照惯例,“禅让”是一个仪式,要做就要做全套,照旧是要经过几番辞让,然后群臣苦苦相劝终于成功。刘裕也不例外,在一份由270人集体劝进的奏表的帮助下,他终于“勉强”答应了自己登基为帝的要求。而在这份表格的头一位,我们发现了一个熟悉的称谓,虽然它的主人的名字有些陌生,这便是陈留王曹虔嗣。
说起陈留王,本是汉献帝刘协在即位前担任的王位。晋武帝司马炎接受魏元帝曹奂的“禅让”,创立西晋。他封曹奂为陈留王,曹奂一直活到公元302年才去世,年五十八岁,并得到了“元皇帝”的谥号。
就此,这两段历史连起来了,西晋禅让曹魏,曾经让曹魏末代皇帝曹奂做陈留王。等到150年之后的南北朝开端,宋武帝刘裕当皇帝,劝进的又有这个陈留王。
等等,两人有关系吗?
有,这个曹虔嗣就是曹奂的直系后代,而且曹奂的后代世世代代都做陈留王。而且刘裕当皇帝,他积极劝进,后来又劝说刘裕杀了东晋末代皇帝,为其报仇。
而且,一做就做了200年之久!堪称史上最长时间的“前夫哥”,这让很多人觉得曹魏后裔绝嗣完全不同,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?为什么曹魏后裔被祭祀时间最长,而不是汉朝后裔呢?
一、周武王传下来的宗法制传统
公元前1046年二月甲子,这是历史记载的精准时间,就在这一年的开春,十万军队浩浩荡荡东进,在中原的牧野和殷商王朝进行了决战,一夜之间,强大的殷商王朝灭亡,这就是著名的“武王伐纣”。
武王伐纣
周武王灭掉殷商之后,其实心里没底,因为他能够灭掉商朝,并不是因为自己的周朝多么强大,而是依靠盟友,他联合了庸、蜀、羌、髳、微、彭、濮各族的人民,还有各个邦国,才灭掉了殷商,周王朝不过是一个联邦共主而已。
为了强大周朝,周武王设计了著名的宗法制系统,首先就是分封制,具体来说就是,周天子分封天下诸侯,诸侯再去分封卿大夫,世世代代世袭。
就此,周朝册封了大量的诸侯国,虽然我们后来知道,诸侯国变成了春秋战国大混战,但是对于早期的开疆拓土是有贡献的。
西周分封制
同时,周武王还确定了一个制度,就是祭祀前代的王室,这是周朝礼乐文化独有的传统,其实之前是没有的。《礼记》说,远溯自虞舜以尧子丹朱为虞宾;夏禹封丹朱于唐,封舜子商均于虞。皆不用臣礼,而用宾礼。说尧舜禹三代都册封前代的王室,这应该是周朝人的一种幻想,是后世虚构的。
同样,殷商王朝的传统和后来的中国很不相同,包括人殉、敬鬼神等,同时,殷商王朝也没有祭祀夏朝的王室。
但是周朝想长治久安,他们觉得自己讲礼仪,和野蛮人殷商不一样,所以周朝不仅提倡礼乐文化,而且十分善待殷商王室。
首先,对于殷商王朝的后裔,周朝特地册封了一个国家给他们,就是宋国。鲁国的孔子就是宋国人后裔,所以孔子其实也是殷商后裔,但是却宣扬周朝的礼乐文化。
同时,周武王觉得自己的正统应该是承接的夏朝,所以他册封了虞舜、夏朝和商朝的后代,除了商朝后代在宋国之外,虞舜的后代在陈国,夏朝的后代在杞国。
也就是说,杞国、陈国和宋国这三个诸侯国是比较特殊的,都是古代王室的后裔。
春秋诸国
有人说,你怎么能保证这个人就是上千年前王室的后裔呢?至少周武王找到了,他认为是,就是。
不过,春秋战国的人非常讨厌这三个国家的人,因为这三个人国家的人都太牛逼了,觉得自己是上古神族后裔,瞧不起旁边的齐国、楚国等国家的人。
结果,齐国、楚国等就编故事,非常黑这三个国家,著名的成语“杞人忧天”就是说的杞国,说有个傻子,担心天掉下来,这不是极品傻子吗?
著名的成语“守株待兔”就是说的宋国,说宋国有个傻子,看到兔子撞在树上死了,天天守在那边等兔子再来撞死。
至于陈国,没什么黑料,但是楚国人在《诗经》中说,陈国的宛丘夜夜笙歌,全是淫荡歌舞,不堪入目。
就是说,这三个国家,虽然住着虞舜、夏商贵族的后裔,但是旁边的国家不待见他们,就疯狂黑他们,不是色情狂就是大傻子。总之他们心里就说,让你高贵,让你牛逼,我让你没朋友。
说这些什么意思呢?
就是说,周武王的这个宗法制传统,后来传了下来。并且代代相传。这就叫做“二王三恪”制度,前三代后裔就称为三恪。
其实,这个传统曾经断绝过,就是秦朝,因为这是儒家的传统,秦始皇不相信儒家,所以没有册封夏商周王室的后裔,也没有行分封制,分封诸王,所以秦朝只有15年就灭亡了。
所以到了汉朝,儒生就说,你看吧,让你不册封,灭亡了吧,这就是报应。
所以刘邦建立西汉的时候,就恢复了分封制,西汉行郡国并行制。
西汉郡国并行制
到了汉武帝时期,罢黜百家,独尊儒术,所以,分封前朝王室,也提上了日程。
西汉的前朝就是夏朝、商朝、周朝和秦朝,夏朝和商朝,此时真的找不到后裔了,箕子逃到了朝鲜,可能朝鲜还有,就算了。秦朝王室没有后裔,全死光了。只有周朝王朝有后裔,所以汉武帝封周朝后裔姬嘉为周子南君,位比列侯,封邑三千户。同时,告诉天下,秦朝就是因为没有分封周朝王室,刻薄寡恩而灭亡的。
从此之后,这两个传统就留下来了。
1、新王朝建立的时候,一定分封王室子弟封邦建国。
2、新王朝建立的时候,一定要册封前朝王室后裔。
然而,有一个王朝并没有这么做,这就是第一次禅让,还不怎么熟练的曹魏。
二、碰巧不分封诸王的曹魏
曹魏并不是第一次禅让,不说远古的尧舜禹了,就是王莽也更早,但是王莽古代并不承认他是正规王朝的皇帝,后世也没有册封他的。
到了曹魏建立之后,曹魏王朝总结汉朝分封制导致七国之乱的教训,就是不分封诸王,除了极个别的王室能够被分封,比如我们熟知的魏文帝曹丕的弟弟曹植,就被封为陈王。
所以说,曹魏时代的分封诸王很少,而且诸侯王的权利不大,也没有兵权,等于虚职,因此,在曹爽当政时,有人指出如不分封宗室诸王,政权可能转入他人之手。
甚至有人说,曹魏之所以那么快就灭亡,就是和分封的诸王太少有原因,以至于曹魏末年,没有像刘秀、刘备一样的王室后裔去重建。
刘秀
以后,司马氏果然轻易地夺取了曹魏的政权,这件事在统治阶级中造成很大影响。因此,西晋建国不久便分封了二十七个同姓王,并不断扩大宗室诸王的权力。
结果,西晋又矫枉过正,王爷太多,权力太大,结果导致了八王之乱。
后世把两次王爵的混战,七国之乱和八王之乱,结合起来,形成了一个成语,就是“乱七八糟”,认为这些王能记住根本不可能,乱成一团。
从此之后,分封诸王基本上成为了历代延续的传统,但也经常出事,比如明朝初年分封诸王,燕王朱棣后来发动靖难之役。
所以,曹魏碰巧没有那么多诸侯王,所以后世不会被庞大的前朝王室所烦恼和困扰。
曹操
其次,曹魏末代皇帝碰巧被封为一个诸侯王,那就是曹奂。
史书上常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,司马昭想做皇帝的野心是满满的,在灭掉蜀汉,打垮东吴之后,司马昭迫不及待的逼迫曹魏政权的皇帝曹奂禅让皇位。这曹奂本就是司马家族的傀儡,禅让也只是走走过场。
司马昭死的时候,曹奂19岁,按道理说,已经成年,但是司马昭或许杀死高贵乡公的事情让他有了阴影,没有杀死曹奂。
到了司马炎建立西晋之后,更加没有杀死曹奂的必要了,于是曹奂后来禅让给司马炎,就被封为“陈留王”。
陈留是什么地方?今天属于开封,历史上属于洛阳,其实陈留王就是洛阳王,但是陈留只是一个县,说明级别很低。
曹奂
但是接下来就是猥琐发育了,我们知道,东汉王朝末代皇帝刘协,也就是大名鼎鼎的汉献帝被封为山阳县公,以山阳郡为封国。刘协死后,郡国传给了刘康,其后刘瑾,其后长子刘秋袭爵。永嘉之乱中,刘秋被匈奴人杀害,山阳公国的国土被匈奴人占领,山阳公的爵位被废除。
就此,东汉王朝后裔就此绝嗣,被匈奴人杀死了,而杀死东汉王朝后裔的匈奴人后来在刘渊带领下建立了“汉国”,公开称自己是汉朝后裔,因为祖先和汉朝公主联姻的,还公开祭祀汉高祖、汉光武帝和汉昭烈帝,然而,匈奴人把真的汉献帝后裔却杀死了,这是最讽刺的。
汉献帝
然后,司马睿在琅琊称帝,随后南渡,就是东晋。
东晋因为丢了北边大量领土,为了聊以自慰,只能在江南重新命名这一地区。
比如东晋丢失了徐州,所以在江南镇江划了一块土地,建立了“徐州”,后来刘裕北伐收复了徐州,为了区分,就把镇江的徐州称为“南徐州”,这就是镇江被称为南徐的由来。
同样,东晋丢失了山东的兰陵,就在江南常州划了一块土地,建立了“兰陵”,也成为了南兰陵,后世著名的作者兰陵笑笑生,因此就有山东临沂和江苏常州两个籍贯的猜测。
这在南北朝时代叫做“侨置”,安放北方来的侨民,有点像眷村。东晋也侨置了陈留县。
就在一片慌乱之中,一个叫做“曹劢”的人也前去登记,他带着他的陈留王国也南渡。
我们知道,曹魏末代皇帝曹奂是陈留王,根据史书记载,他的儿子曹过是陈留王,不过后来就没有记载了。
曹劢是曹操的玄孙,按照辈分,曹奂是曹操的曾孙,曹劢和曹过是一辈人。
但是在江南的世家大族都是从曹魏传下来的,就像刘备是汉朝皇室后裔一样,这些世家大族通过查家谱,确定曹劢是曹魏王室后裔,就此晋成帝册封曹劢励为陈留王,封地就在侨置的陈留。
正如同汉朝祭祀的三恪,前三代是商朝、周朝和秦朝,只有周王朝有后裔,晋朝的前三代是秦朝、汉朝和曹魏,如今周朝后裔也早就找不到了,秦汉王室都死光了,只有曹魏。其实晋朝也册封过蜀汉,但是东汉和蜀汉的封国都不存在了,只有曹魏存在。
因为在东晋,曹魏后裔的陈留王是唯一的前代皇族,且享有尊荣的地位。
令人难以置信的是,这个陈留国作为唯一的“二王三恪”的产物,不仅渡过了百年东晋,而且渡过了南朝宋,一直到南朝齐,才因为子嗣断绝而被取消,前后延续了两百年之久。
为什么一直让这个陈留国存在呢?
首先是晋朝取消册封曹魏王室,显示自己的正统。
古人很讲正统,虽然曹魏没有统一中国,但是曹魏受到东汉禅让,又禅让给了晋朝,法统很明确,承认曹魏是正统,才能证明晋朝是正统。
那么,为什么册封曹魏后裔,而不是东汉后裔呢?
这是因为,东汉王朝其实血统并不强,多出儿皇帝,所以正儿八经的王室后裔就是汉献帝,而且汉献帝娶了曹操的女儿曹节,其子刘懿在汉献帝还在的时候也被封为山阳公。
可惜的是,就这一脉东汉后裔,在西晋末年的永嘉之乱的时候,被匈奴人杀死了,因为山阳郡在山东巨野,本来就是战乱频繁地区,就此绝嗣。
而蜀汉后裔也只有刘禅,后来被封为安乐公,其子刘恂同样死于永嘉之乱。
刘备
所以,之所以东晋不册封东汉皇室,因为东汉皇室已经都死光了。
而汉朝之前的秦朝,王室本来就死光了。
就此,秦汉王室都死光了,晋朝能够册封的前朝只有唯一的曹魏,因此,陈留王国就成了晋朝唯一的前朝王室的王国。
偏偏东晋虽然实力不强,寿命却很强,活了一百多年。
那么,为什么偏偏陈留王国能够活过晋朝,活过刘宋,一直到南齐呢?
其实,这是因为这个王室不怎么犯嫌。
历代的前朝王室,总想着复辟,像《天龙八部》的慕容家族一样。
只有曹魏王室,清心寡欲,倒是和陈王曹植很像,没什么政治野心,只有第五代陈留王曹灵诞还算很有才干,在朝堂上,甚至地位比太子还高,属于皇亲国戚的类型。
但是,曹灵诞还算正直,没有搞什么政治阴谋,甚至桓玄造反,他也没有参与其中,后来桓玄身死,晋室复辟,曹灵诞又重新成为了大臣。
不过对于司马家族当时对曹魏王室做的举动,曹魏王室也不是无动于衷,只不过善于蛰伏,等到曹灵诞去世,其子曹虔嗣当上了陈留王,后来刘裕控制晋朝,曹虔嗣积极劝说刘裕称帝,刘裕称帝建立南朝宋后,倒是没有礼遇东晋王室,而是几乎全杀光了,这里面就有曹虔嗣的建议。不过刘裕还是册封了陈留王国,凭借着劝进之功,改朝换代中,陈留王国依然存在。
刘裕
直到六十年后宋被南齐取代,陈留王不再属于二王三恪之列,因为末代陈留王曹粲只有女儿,没有儿子,无法承接爵位,公元479年八月,齐高帝萧道成撤销了陈留国,历时214年的曹魏陈留王也正式寿终正寝。后世虽然也有宋朝的后周王室被册封,但不是王爵,无法与之相比。
结果,在两晋南北朝的乱世中,曹魏后裔反而成为延续时间最久的“前夫哥”,岂非是宿命?